轻摩挲着那道月牙形的碾痕,三十年的时光竟没磨平那道疤,反而让裂痕成了养分的通道,“泡到第七天,壳尖忽然冒出点白,像婴儿刚探出的牙,嫩得让人不敢碰。”
林小婉凑过去看时,果然见籽壳裂得更开了,嫩白的芽尖顶着层透明的膜,膜上还沾着点铜锈 —— 想来是从碾痕深处带出来的。她忽然觉得这半粒籽在使劲,每道纹路都在往外鼓,像要把三十年的委屈、三十年的等待,都化作顶破壳的力气。“它怎么就不肯死呢?” 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到那点嫩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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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因为心里憋着股开花的念啊。” 苏瑶把籽埋进掺了玉屑的土里,埋得比别的种子都深,“你师祖爷总说,植物比人犟。人受了委屈会哭会闹,植物只会把劲往根里使,哪怕被压在石头底下,也能顺着缝钻出绿来。” 她特意在籽周围摆了三粒带星麦纹的玉屑,像给这株倔强的生命搭了个小小的玉床,“让玉屑陪着它,既当铠甲,又做念想。”
后来那半粒籽的芽果然长得泼辣。别的雪莲芽都是嫩白的,它的芽尖却带着点青,像沾了玉的寒气;别的根须往土里钻时小心翼翼,它的根须却敢往玉屑的棱角上撞,顺着星麦纹的刻痕缠出复杂的结。林小婉每次去药圃,都能看见它又长高了些,茎秆上的绒毛沾着玉粉,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,像披了件银甲。
此刻想起那株幼苗,林小婉忽然懂了 “不肯死” 的深意。药碾的重没能碾碎它的壳,是因为壳里藏着开花的念;刻刀的锐没能磨掉玉屑的棱角,是因为棱角里憋着护根的劲;就像师祖爷当年在雪崩里没放弃猎户,是因为心里揣着救人的念;苏瑶守着药圃半生,是因为记着师祖爷的话。这些念想就像雪莲的根须,哪怕被岁月碾成渣,也能从裂缝里钻出来,缠着玉屑,裹着土,长成自己的模样。
窗外的风带着雪粒敲窗,林小婉仿佛看见药圃里的景象:那半粒籽发的芽正顶着新雪往上长,根须在土里织出片小小的网,网眼里缠着玉屑,玉屑的星麦纹与根须的脉络连成一片,像给大地系了条秘密的丝带。而远处的雪山在月光里卧成道银线,峰顶的雪亮得像盏灯,照着这株从碾痕里钻出来的生命,也照着所有藏在岁月里的、不肯死的念想。
苏瑶端来新泡的枸杞茶,这次特意多放了几粒。茶汤里的红玛瑙浮浮沉沉,映得杯底的玉雪莲影子都带上了暖意。“你看这茶,” 她指着杯里舒展的枸杞,“晒干了像死物,泡进水里就活了,因为心里记着自己是颗能结果的籽。”
林小婉望着杯中的影子,忽然觉得那朵玉雪莲正在慢慢舒展花瓣,花瓣上沾着玉屑,根须缠着半粒发黑的籽,在茶水里轻轻摇晃。原来万物的灵真的藏在 “不肯死” 里 —— 是药碾压不住的芽,是刻刀磨不掉的纹,是岁月冲不淡的念,是哪怕只剩半粒籽,也要在土里憋出花来的犟。而这些犟,这些念,这些不肯死的灵,终将在某个春天,顺着根须,缠着玉屑,钻出裂缝,长成属于自己的、泼辣又温柔的模样。
灶台上的药壶 “咔嗒” 轻响,是壶底的炭火在跟余温较劲。林小婉起身添了块松柴,火星溅在青砖上,烫出个小小的黑印,像时光盖下的邮戳。她忽然看见壶壁上凝着的水珠,正顺着 “雪莲” 二字的刻痕往下淌 —— 这药壶是师祖母的陪嫁,壶身刻着雪山图,师祖爷在空白处补了行小字:“心有暖,雪亦开”。此刻水珠流过字迹,竟在灶台上拼出朵小小的花,像壶壁上的雪山水,渗进了烟火气里。
“你师祖母绣嫁妆时,针脚总往图案外跑。” 苏瑶的声音裹着松柴的香飘过来,手里正摩挲着块老绣片,上面的并蒂莲歪歪扭扭,却在花心处用金线绣了颗小小的星,“她说‘线要自己找路,才绣得出活气。后来那床被面用了三十年,洗得布都发脆了,金线绣的星反倒越发光亮,像真的从花里长出来的。” 林小婉凑过去看,果然见金线的末端缠着几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棉线,是岁月让它们长在了一起,“你看,连绣线都懂,要顺着心的方向长,才叫有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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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8章 自己的模样[2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