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把这三个字永远留在这片戈壁上。“这是1973年5月,那段弯道铁轨铺好的时候,你爹亲手刻的,”李守业站在他身边,声音里满是感慨,“他说‘这段铁轨是咱们兄弟一起扛仪器、一起铲沙子、一起熬通宵铺出来的,是同心协力干出来的,就叫同心轨吧。通车那天,咱们全队的人都来这儿,跟这三个字合了影,可惜后来搬家,那张照片弄丢了,我找了好多年都没找到。”
冰阳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青石上的刻字,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,像是能摸到父亲当年刻字时的力道。他仿佛能看到父亲当年的样子:穿着沾满灰尘的工装,袖子挽到胳膊肘,手里拿着凿子和锤子,一下一下地在石头上凿着,汗水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石头上,很快被干燥的空气吸干。“李伯伯,通车那天……我爹是不是特别高兴?”他问,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。
“高兴!怎么不高兴!”李守业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,“通车那天,附近的老乡都来了,有的提着一篮鸡蛋,有的抱着一摞馍馍,还有的给咱们送热水。火车开过来的时候,你爹站在最前面,举着‘铁路军工先锋队的红旗,手都在抖,眼泪顺着脸往下流。火车驶过‘同心轨的时候,他还跑过去,摸着车轮子说‘终于通了,终于能跑火车了。那天晚上,咱们队里煮了一大锅羊肉,你爹喝多了,抱着我哭,说‘守业,咱们没辜负国家的托付,没让老乡们等太久。”
离开施工遗址时,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,阳光洒在铁轨上,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。冰阳回头望了一眼那几段铁轨和青石上的“同心轨”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——那是一种混杂着感动、自豪和思念的情绪,让他鼻子发酸,却又觉得无比踏实。他知道,这里不仅有父亲的足迹,更有父亲和他的战友们用青春和汗水铸就的信仰。
从疏勒河出发,冰阳又去了酒泉。在当地朋友的帮助下,他找到了酒泉铁路纪念馆。纪念馆不大,却收拾得很整齐,展厅里陈列着很多关于西北铁道军工的珍贵文物——有老旧的测量仪、磨破的工装、泛黄的施工文件,还有战士们用过的水壶和饭盒。走进“兰新铁路支线展区”,冰阳一眼就看到了玻璃柜里的展品——一本《铁道施工手册》,封面上的签名正是“楚玉清”,字迹和父亲后来给她写作业签名时的样子,几乎一模一样。
“您好,请问这本手册是……”冰阳激动地拉住纪念馆工作人员张姐的手,声音有些发颤。张姐笑着点点头:“这是楚玉清同志1974年捐给纪念馆的,当时他说‘这些东西留在我手里没用,捐给纪念馆,能让后人知道当年的铁路是怎么修的,知道有一群人在这儿干过活,就够了。”张姐递给冰阳一副白色手套,“你可以戴上手套翻一翻,里面有很多他的笔记和手绘的图纸,都是很珍贵的资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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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阳戴上手套,小心翼翼地翻开手册。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,有些页面还带着水渍的痕迹,字迹却依旧清晰,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。有一页上,父亲画了一张简易的地窝子结构图,旁边用红笔标注着“改进版地窝子:增加麦草保温层,在门口设半米高挡风墙,可减少风沙灌入,夜间温度能提高35度”,下面还写着“已试验,效果良好,可推广给各班组”。还有一页上,写着几段没有寄出去的话,字里行间满是对家人的思念:“英子,今日在戈壁里看到了骆驼刺开花,小小的黄花,挺好看的,想起你在院子里种的向日葵,应该也开花了吧?”“冰阳,爹听说你考试得了第一名,真为你高兴,等爹回家,给你买个新书包。”
看到这些话,冰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,一滴一滴落在手套上。他想起小时候,父亲总喜欢在晚上坐在台灯下,给他讲数学题,讲着讲着就会说起西北的戈壁:“冰阳,你知道吗?西北的星星特别亮,晚上躺在地窝子外面,能看到好多星星,比咱们这儿多得多。”那时候他还觉得父亲的话很无聊,现在才知道,那些话里,藏着父亲对西北的牵挂,藏着他对那段岁月的怀念。
张姐递给冰阳一张纸巾,又拿出一张老照片:“这是1973年兰新铁路支线通车时拍的,楚玉清同志站在第一排中间,举着红旗的那个就是他,精神得很。”照片里,二十多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站在刚铺好的铁轨旁,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,脸上还带着灰尘,却掩不住眼里的光。楚玉清举着一面鲜红的红旗,身姿挺拔,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,却依旧难掩意气风发——那是冰阳从未见过的父亲,年轻、坚定,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。
“通车典礼上,楚玉清同志还发了言,”张姐说,“当时有记者录了音,虽然音质不好,但能听清楚他说的话。他说‘这段铁轨,每一根枕木都浸过咱们的汗水,每一颗道钉都砸尽了咱们的力气。只要火车还在跑,只要铁轨还在延伸,咱们的军工魂就不会断。将来,会有更多的火车拉着粮食、物资,跑遍大西北;会有更多的人通过这条铁路,来到这里,建设这里。这,就是咱们铁道军工的骄傲,是咱们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。”
离开纪念馆前,张姐给冰阳看了一段珍贵的影像资料。那是1973年通车当天的录像,画面有些模糊,还带着沙沙的杂音,却依旧能清晰地看到楚玉清的身影。他戴着蓝色的安全帽,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,正指挥着火车缓缓驶过“同心轨”。镜头里的他挥着手,声音透过杂音传来,带着一丝沙哑,却格外有力:“同志们,乡亲们,咱们的铁路通了!从今天起,火车就能从这儿开到兰州,开到更远的地方了!”
冰阳看着画面里的父亲,突然明白了他常说的“铁道事业是军工的骄傲”——那骄傲,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,是寒夜里焐着测量仪的双手,是后背被碎石划伤的疤痕,是石头上刻下的“同心轨”,是延伸向远方的铁轨,更是一颗为国筑路、为民奉献的赤子心。
返程那天,冰阳特意去了酒泉货运站。站台上,一列货运火车正缓缓驶过,车厢上印着“西北货运”的字样,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“哐当哐当”的声音,像一首雄浑的赞歌,在戈壁上空回荡。阳光洒在铁轨上,泛着金色的光芒,远处的祁连山雪峰依旧清晰,像是在默默守护着这条铁路。
冰阳从铁皮盒里拿出那枚“铁路军工”徽章,轻轻别在胸前。徽章上的“楚玉清”三个字,在阳光下闪着光,像是父亲的目光,温柔而坚定。他知道,这次大西北之行,他不仅找到了父亲的足迹,更接住了父亲传承的军工精神——就像祁连山的积雪,洁白而坚定,历经岁月依旧不化;像戈壁里的骆驼刺,顽强而执着,在贫瘠的土地上依旧能扎根生长;更像那永不停歇的铁轨,连接着过去与未来,承载着父辈的信仰与荣光。
列车缓缓开动,冰阳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酒泉,心里满是坚定。他想,等回到家,他要把父亲的故事写下来,把这段大西北之行的经历写下来,让更多的人知道,当年有一群像父亲楚玉清一样的军工战士,在这片荒凉的戈壁上,用青春、汗水甚至鲜血,铺就了一条通往希望的铁路,铸就了一段永不磨灭的军工传奇。而他,也会带着这份精神,继续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,就像父亲当年一样,一步一个脚印,坚定而执着,不辜负父亲的期待,不辜负那段滚烫的岁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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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7章 走访大西北,追踪父辈军工足迹[2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