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份密报说的是幽州秋粮入库后,各乡里正上报的账目与府衙仓储实数有细微出入,虽在常例损耗之内,但积少成多,恐成隐患。
苏文谦指尖轻点,将这桩看似枯燥的民生小事与幽州城内暗流涌动的局势联系起来
幽州府衙的照壁下,三榜公示已推行一月有余。
百姓们从最初的新奇、观望,到如今已习以为常。
每日清晨,到照壁前核对自家名姓与应领的粮米数量,成了许多人一天开始的仪式。
这面墙,仿佛成了幽州民心的一杆秤。
冯敬尧在暗处冷眼旁观,心中愈发烦躁。
他精心布局,却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。
民心这东西,虚无缥缈,却又坚韧得可怕。
他决定换个法子,不再凭空捏造,而是要在这杆秤上动些手脚。
他花重金买通了府衙账房里一位姓钱的老账房,此人写得一手好字,在衙门里浸淫数十年,深谙各种门道。
冯敬尧的指令很简单:在次日发放的米粮名册上,悄无声息地抹掉十户人家,再添上十个无关紧要的虚名。
他要让百姓亲眼看到,这所谓的“三榜公示”,不过是换了汤不换药的把戏,账房里的人,依旧可以凭一支笔定人生死。
到那时,“账房徇私,新政不公”的谣言便会不胫而走。
次日清晨,柳明霜照例巡视账房。
她拿起刚誊写好的发放名册,目光一行行扫过。
忽然,她的视线停在几处墨迹上。
同为用墨高手,她一眼便看出,这几处修改过的名字,墨色比周围的字迹要新上半分,干涸的程度也略有不同,显然是后添之笔,且笔锋的转折处,有一丝不属于原誊写吏的凝滞感。
她心中一动,却没有声张,只是将名册轻轻放回原处。
她转身对身旁的账婢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账婢心领神会,当夜发放米粮时,除了名册上的份额外,又悄悄多备了十份用麻袋装好的米粮,放在一旁。
发粮时辰一到,人群中果然起了骚动。
十户人家在照壁上找不到自己的名字,顿时慌了神,围着发粮的官吏吵嚷起来。
就在他们以为这个冬日要挨饿时,那名账婢却走了过来,将那十袋备好的米粮交到他们手中,温言道:“许是誊写时有所疏漏,诸位莫慌,这是府衙备下的余粮,先领回去过冬,明日再来核对便是。”
这十户人家将信将疑地领了米,心中却犯起了嘀咕。
明明榜上无名,却有米可领,这是何道理?
消息很快传开,百姓议论纷纷。
人群里,一个冯敬尧安插的说书人立刻见缝插针,编了个段子高声说唱:“新官府,三张榜,看得见来摸不着。账房改字如翻书,百姓吃饭靠天助?”
魏延正在巡街,听闻此事,气得三尸神暴跳,当即就要带兵冲进账房,把那誊写名册的钱账房抓来问罪。
柳明霜及时拦住了他:“魏将军息怒。此刻抓人,他若一口咬定是笔误,我们反倒落个冤枉好人的口实,冯氏正好借题发挥。他若嘴硬不认,岂不更好?我们正好请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,再写几个字看看。”
当夜,柳明霜以犒劳辛苦为名,在府衙设宴,遍邀全城大小账房前来饮酒。
席间气氛热烈,酒过三巡,柳明霜端着酒杯,装作脚下不稳,一个趔趄,杯中残酒不偏不倚地泼在了钱账房的右边衣袖上。
“哎呀,钱老先生,实在对不住!”柳明霜满脸歉意。
钱账房慌忙起身,嘴上说着“无妨无妨”,却下意识地伸出左手,用左手的袖口去擦拭右臂上的酒渍。
那动作自然而流畅,显然是长年累月的习惯。
就是这个瞬间!柳明霜与邻座的苏文谦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宴席未散,苏文谦便命人取来笔墨纸砚,又将那份被修改过的名册呈上。
他朗声道:“今日发粮出了些岔子,有十户百姓名册上无名,却领到了米。有人说是我府衙账房徇私舞弊,故意涂改。为证清白,今日便请钱老先生当众写下这十户被删改的名字,以证视听。”
钱账房脸色煞白,额头冷汗涔涔。
他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,众目睽睽之下,他若用右手写,字迹必然不符;若用左手,则不打自招。
他颤抖着手,还想狡辩,苏文谦却不给他机会,直接将那修改处的字迹放大投影在墙上,又请来城中有名的笔迹大家,当场比对。
结论很快出来:修改名册的笔迹,其运笔的发力点与转折,确为左手执笔者所为。
证据确凿,钱账房双腿一软,跪倒在地,痛哭流涕地供出了冯敬尧每月赠银五十两,命他伺机制造事端的事实。
张既怒不可遏,拍案而起
第337章 账底生根[1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