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的闸北，那辆运走木箱的卡车正停在一处破庙后。
车斗里，最后一只木箱的夹层被撬开，半张盖着梅社火漆印的密函飘落在地，字迹在晨风中若隐若现：34;顾承砚查得太紧，计划提前...34;
顾承砚站在商会顶楼的露台，晨雾还未散尽，他对着怀表拧了拧发条——七点整。
楼下的黄包车夫正扯着嗓子喊34;《申报》出早刊喽34;，报童的竹篮里，新印的报纸折角处露出醒目的标题《外资伪装下的资本陷阱》，铅字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。
34;顾先生，《申报》陈主编来电。34;小宋举着听筒从楼梯口跑上来，34;他说头版加印两万份，现在全上海的报摊都在抢。34;
顾承砚接过电话时，听筒里还带着油墨未干的潮气。
陈主编的声音压得低，却难掩激动：34;我让人查了欧亚贸易联盟的注册地，瑞士那家母公司根本不存在！
您提供的银行流水和电台零件，够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。34;
34;陈先生，34;顾承砚指节抵着窗沿，望着楼下围读报纸的人群，34;再加半版读者来信。
让纺织女工、米行掌柜、洋货店伙计都写——他们被39;日货惠民39;挤垮的铺子，就是最好的证词。34;
电话那头传来钢笔尖戳破纸页的脆响：34;明白！
九点我让排字房加印号外，标题就叫39;是谁在骂我们的国货粗劣？
39;34;
放下电话时，苏若雪抱着一摞账本从楼梯转口出现。
她的发梢沾着细汗，月白衫子的袖口挽到肘弯，露出腕间那截褪色的红绳——那是三年前顾承砚在城隍庙给她求的平安符。
34;审计组查到了。34;她把最上面一本账册拍在桌上，牛皮封皮34;啪34;地弹起几星灰尘，34;欧亚贸易联盟的五百万银元，有三百万走了香港中转，最后进了梅社在东京的账户。
剩下两百万......34;她翻开账册内页，指腹划过一行用红笔圈起的数字，34;买了三百箱美国产印钞纸，存放在虹口日租界的仓库。34;
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抓起账册凑近看，油墨印的34;合众国钞票纸公司34;字样在眼前跳动。
三年前他在哈佛听金融课时，教授曾举过类似案例——伪造货币最关键的不是技术，是能以假乱真的纸张。
34;更绝的在这儿。34;苏若雪从账册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附录，纸页边缘还留着被利刃划开的毛边，34;317号木箱里的改良织机图纸是幌子，真正的东西是台德国产小型印刷机；318号染料配方笔记下边，压着半卷印钞纸；319号的合同原件......34;她顿了顿，指尖微微发颤，34;夹层里藏着《上海商业信心指数》的伪造样本。34;
顾承砚接过那张样本，纸页上用蓝墨水写着34;棉纱价格暴跌三成绸庄倒闭率达百分之六十34;，落款是34;上海总商会34;的仿冒钢印。
他的后槽牙咬得生疼——如果这东西被当作34;权威数据34;登上报刊，本就艰难的民族工业怕是要彻底垮在自家百姓的怀疑里。
34;去工部局。34;他抓起搭在椅背的西装，却被苏若雪拽住袖子。
她的手指沾着账册上的霉斑，在他袖口洇出个灰黑的印子：34;我跟你一起。34;
工部局的会客室飘着英国红茶的香气，巡官汤普森的金表在腕间闪着光。
顾承砚把电台零件、印钞纸样本、伪造的信心指数依次摆上胡桃木桌时，汤普森的银匙34;当啷34;掉进茶盏。
34;顾先生，这些证据......34;汤普森用手帕擦了擦镜片，34;您确定要公开？34;
34;我确定。34;顾承砚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，34;贵局总说要维护租界秩序。
现在有人用我们的木箱运电台，用我们的账本洗黑钱，用伪造的39;权威数据39;摧毁商人们的信心——这秩序，是该有人来维护了。34;
他从皮包里抽出一份文件，封皮上34;外资准入审查机制34;八个字力透纸背：34;今后所有外资企业，必须提供母国银行的资产证明、贸易部的经营许可，还要在总商会备案。34;他指了指桌上的伪造样本，34;否则，他们带来的不是投资，是炸弹。34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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汤普森盯着那份文件看了十分钟，最后用钢笔在末尾签了字。
钢笔尖刮过纸面的声响里，顾承砚听见楼下传来报童的吆喝：34;看《申报》号外！
外资阴谋大起底——34;
暮色漫进商会时，苏若雪还在整理审计组的资料。
顾承砚推开门，见她正对着那页伪造的信心指数发呆，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株在风里摇晃的玉兰。
34;若雪？34;他放轻脚步走过去。
她没回头，指尖抚过34;倒闭率百分之六十34;那行字：34;他们不是要扰乱市场......34;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，34;他们是想让我们自己放弃信心。34;
顾承砚的呼吸骤然一滞。
窗外的晚霞突然红得刺眼，他望着苏若雪微颤的肩，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绸庄后巷，她举着算盘对他说34;顾家的绸子能织出云霞34;时的眼睛——那时的光，和此刻落在她发梢的光，竟如此相似。
楼外传来巡捕房的警笛，由远及近。
顾承砚摸出怀表，秒针正指向34;1234;。
他知道，今晚注定无眠。
但他更知道，当一个人看清敌人真正要摧毁的东西时......
他伸手覆住苏若雪搁在桌上的手。
她的指尖凉，他的掌心热，像两团要融在一起的火。
34;他们错了。34;他轻声说，34;信心这东西，从来不是别人给的。34;
而此刻的虹口日租界，梅社据点的地下室里，一盏煤油灯正映着半张未烧尽的密函。
字迹在火光里扭曲成蛇：34;顾承砚已识破运输计划，速启动B方案......34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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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 黑影掠箱，迷雾渐开[2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