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百川兄,久等了。”
“百川先生,多日不见,气色愈发康健了。”秦文寒暄道。
百川先生李明远一身半旧深蓝直裰,闻言竟爽朗一笑,挥手打断:
“明远兄,秦公子,你我之间,何须这些酸文假醋的门面话?”这爽直姿态,全然不似往日那个拘泥于文人清高、对商贾敬而远之的老夫子。
远景先生李明远一愣,捻须的手停在半空,讶然道:
“百川兄,你这…性情似乎也沾了些烟火气?”言下之意,是笑他多少染了点商人的务实。
百川老脸微赧,却坦荡道:“实不相瞒,前番听秦公子一席话,归家与老妻提起。
她道:‘教书育人,为的不就是让娃娃们有饭吃、有衣穿?饿着肚子谈什么礼义廉耻,那都是空屁!想想也是,老夫半生清高,却为几斗束修折腰,岂不更可笑?”
他顿了顿,自嘲中带着释然,“这铜臭沾便沾了,只要能让寒门子弟有书读,有路走,老夫认了!”
秦文与远景相视一笑,不再多言,随百川步入书院深处专设的议事厅。厅内陈设一反书院朴拙之风,紫檀大案光润沉稳,圈椅环绕,便于清谈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一盏硕大的黄铜吊灯,灯座下连着一方储油壶,壶身伸出九根精巧铜管,顶端是九朵莲花状的灯盏。此刻虽未点燃,其结构之巧思,已令初见此物者侧目。
后壁博古架上,几件太福祥琉璃坊烧制的彩釉花瓶流光溢彩,与满室书香奇异地交融。
“那几位大儒可都到了?”远景先生落座后问道。
“陈观涛陈老、赵明诚赵先生、孙慕贤孙先生已至,安置在客舍歇息。林清源林先生、吴子虚吴先生路途稍远,料想也就在这一两日了。”百川答道。
秦文闻言,心中暗暗叫苦。能躲一天是一天,穿越至今,刀光剑影没怕过,唯独面对这些皓首穷经、满口圣贤之道的老夫子,打心眼里发怵。
“无妨无妨,”远景先生捋须笑道,“正好趁这几日,让秦公子与书院师生多亲近亲近。”他目光扫过窗外南面那片新建的工坊区,“秦公子,你规划的这半工半读,具体章程如何?那些工坊,又作何用途?”
秦文收敛心神,问道:“如今报名学子有多少?”
百川眼中闪过欣慰与压力交织的光芒:“消息放出,寒门子弟免费入学,半工可抵束修,短短时日,已有万余人投书报名!然书院非善堂,自有其门槛。已定于十月初五,统一甄试。”
“甄试内容为何?”
“自是仿照朝廷科考,”百川不假思索,“帖经、墨义、诗赋、经义策论,考校学子儒学根基与文章才具。”
秦文摇头,语气带着商人的务实与穿越者的远见:“只考这些,怕是要埋没许多可用之才。这些学问,说到底是为做官治国预备的。
百川书院要开的是新路,当兼容并蓄,育‘多元化人才。”他用了这个略显突兀的现代词汇。
“‘多元化?”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陡然自厅外响起,带着浓重的不悦与质疑,“此为何物?老夫只闻‘君子不器,求的是通才大道,岂能沦为‘杂学工匠之流?”
话音未落,一位身着洗得发白却浆熨得一丝不苟的葛布深衣、须发皆白的老者已步入厅中。
他身形清瘦,面容古拙,眼神锐利如鹰隼,正是以古板严谨着称的大儒陈观涛。
他身后跟着两人,一人约四十五六,面容沉静,眼神透着精明,是精于算学的赵明诚;
另一人四十上下,衣料明显考究许多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,眼神却略显飘忽,正是孙慕贤。
陈观涛并未落座,目光如电,扫过室内陈设,最终定格在秦文身上,毫不掩饰其批判:
“后生!你方才所言,大谬不然!学问之道,首重根本!《礼记·大学》有云:‘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。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何为根本?圣贤之道,礼义廉耻!若根基不牢,纵学得百般奇技淫巧,亦是舍本逐末,无源之水,无根之木!”
他指向那盏黄铜九枝灯和博古架上的彩釉瓶,
“再看此间陈设!教书育人,清心为本!如此豪奢之物置于学舍,是教人安贫乐道,还是诱人追慕浮华?《论语·里仁》曰:‘士志于道,而耻恶衣恶食者,未足与议也!此等做派,非育人,实乃坏人心术!”
秦文起身,面对这位名震大梁的辩难高手,神情恭敬却无半分退缩,言辞清晰有力:
“陈老息怒。晚辈以为,‘本末之说,当因时而变。圣人亦云:‘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
第349章 义利之筵[1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