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事。
大师慈眉善目,双手合十:“草木一秋,人活一世,其性其魂,皆有其源,缘起缘灭,自有因果。”
“世间至亲,非唯血脉,大道同行,亦可为至亲。”
大道同行,亦可为至亲。
景佑帝默念这句话,如迷雾尽散,天光乍开。
大师出宫时,带着圣人亲手书写的祭文,将其供在佛前,祈愿逝者来世顺遂平安。
景佑帝一如既往的信任长安,教她如何与朝臣周旋,如何弹压百官,如何压制宗室,又尽一切努力给她铺路,安排托孤重臣,尽心尽力倾囊相授。
有一日,相国寺大师传了话来,英亲王亲自去寺中供奉了一盏长明灯,还抄写了往生经和金刚经,均供奉于无字牌位前。
他的女儿长安,送他的女儿安国去轮回。
伤心了几日后,景佑帝就让人去处置了郭文林和薛氏。
不管这二人是罪有应得,还是他借机泄愤,总之,他命人将二人的骨灰撒在了相国寺山脚下,哪怕死后也要日日忏悔,不得安息。
这些往事,好似就发生在昨日,长安带着哀泣的声音,宛若还在耳边,但却遍寻不得。
于是景佑帝就坐在了太和殿的大梁上,看赵治平为他生父挣到了名分,看他只在位了四年就英年早逝,接着又看新君力主改革,然后失败,力主出征西夏,然后失败两次。
景佑帝心想,可真是蠢笨,这要是换做长安,不过数月就能打下西夏,何苦劳民伤财至此。
十几年过去,皇位上又换了人,这个孩子还不错,知道亲政后恢复新法,也能将青州收回来,虽然不能一举灭西夏,但能迫其称臣,已是大功。
景佑帝还没夸上几句,过上几日舒心的鬼日子,就看到那个只爱写字不知政事的蠢货继位了,哦,还有蠢货的儿子小蠢货,这两个蠢东西,将江山祸害如此。
终日沉溺于金石书画,与佞臣品评字画,将边关急报视为扫兴的俗物。
敌人的铁蹄已破河北,他竟还在与人争论一幅花鸟画的笔法意境。
而那个更不成器的小蠢货,则是优柔寡断,毫无主见,被一群昏聩大臣摆弄于股掌之间。
求和纳贡割地,妄图以金银女子换取片刻安宁,将江山社稷寄望于虎狼的仁慈。
满城血泪,满目疮痍,国都南迁,宗室蒙难,百姓死亡者不知几何。
昔日繁华的京城,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宫殿,都埋在了冲天大火和震天的哀嚎声中。
山河破碎风飘絮,身世浮沉雨打萍。
景佑帝的魂灵在破碎的山河之上剧烈地颤抖,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。
他恨不得能天降雷霆,劈死那两个不孝子孙,恨不得能重聚肉身,哪怕死在杀杀敌御寇路上也在所不惜……
可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他只是一缕亡魂,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,一个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王朝的仁宗。
悲怆与愤怒达到了顶点,他的魂影在风中发出无声呐喊,最终彻底消散于天地间,似一阵清风拂过,荡不起半点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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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风阵阵,花香袭人。
景佑帝从梦中惊醒,冷汗涔涔。
内侍跪在一旁给他擦汗,并让宫人取寝衣来,将圣人被汗湿的衣服换下。
景佑帝拽过内侍的手,“如今是什么时辰?”
内侍:“回圣人,才过三更。”
景佑帝一字一句问到:“何年何月?”
内侍不知所以,却也连忙回道:“景佑五十二年,三月初九。”
“景佑五十二年,景佑五十二年……”
重复了几句后,景佑帝忽然大笑出声,两行热泪滚滚而下,心中百感交集。
景佑帝:“长安呢?
内侍:“英亲王即日就要出征,这段时间一直在整军。”
是了,出征,长安说她要去将幽云十六州的子民们都带回来。
景佑帝穿戴好衣衫,跪在了文德殿的祖宗画像之下,有隐隐啜泣之声响起,天亮之时,他走出大殿,却也面无异色。
黄粱一梦,不知何处身是客。
景佑帝不知道为何会这样,又怕出了什么变故,因此不敢妄动,一切的一切,都是循着原有的轨迹在前进。
长安带回了幽云之地,长安同他商量江南税制之事,长安说着自己的抱负,这天下未来的模样。
在听到长安说自己是明君时,景佑帝想到了山河破碎的凄惨,忍不住苦笑道:“朕是明君?”
长安很是郑重的回答,“因为您选定的后继之君,必将会开创万世之功……”
景佑帝就是在长安这样的保证下,于景佑五十七年溘然长逝。
这一次,景佑帝没有再被困于棺椁之上,他随着前来引渡的地藏王到了地府,没有去转世轮回,而是径直被引到了一处精致的宅院前。
景佑帝听到里面传出的喧哗声,推开院门,就瞧见太祖正在揍他爷爷太宗,却没见他爹的踪影。
两个老头看见景佑帝,也不互殴了,齐声呵斥他:“你个不孝孙子,居然将皇位传给了公主,咱们宗室里没有好儿郎了么?”
景佑帝:“没有。”
太宗抄起手边的棍子就要砸来,太祖到底顾念着是自己的亲孙子,连忙阻拦,“干什么,干什么,他还是个孩子呢。”
一听这话,太宗差点被气到后仰。
景佑帝连忙说:“祖父,孙儿来的时候听阎君说,你们可以通过灵镜看现世的,咱们赶紧去看吧,看看孙儿选的人,究竟能做到怎样的成就啊。”
太宗不以为然:“什么成就?难不成能打下辽地?你祖父我都没做到。”
太祖嗤之以鼻:“什么成就?难不成能一统九州,四海拜服?”
景佑帝拉着两个老头,坐在了灵镜前,仨人就看长安在过了三年孝期后,拳打西夏,脚踢辽地,收拾江南豪商,整治大族吞田,顺便还将金地打了下来。
景佑帝在看到长安将金都改为靖康城之时,先是怔愣了一瞬,继而明白了什么,潸然泪下,止不住的啜泣,给两个老头都看呆了。
太宗:“好孙子,别哭了,祖父就知道你没看错人,这个孩子的确能干。”
太宗别别扭扭的:“嗯,是不错,你也不错,别哭了。”
景佑帝不知该如何诉说他在梦中看到的那些场景,怕那是一场梦,更怕这里是一场梦,心绪复杂,悲不自胜。
不知道哭了多久,景佑帝才将胸中的郁气散尽,又想起一件事,问太宗:“祖父,父皇呢?”
太宗老脸一红,支支吾吾不说话。
太祖嫌弃道:“别提了,这个蠢娃心比天高,耳根子贼软,一事无成还敢去泰山封禅,他前脚刚下来,后脚就被山神告到了天庭,如今怕是还在泰山铺石头呢。”
太宗:“造孽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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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番外(一)[2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