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便是幽州城南的账巷。
苏文谦租下巷中最显眼的一间旧铺,亲自用墨笔在崭新的木匾上写下“公账所”三字,高悬于门楣。
他没有设门槛,铺门终日敞开,一面墙壁被改造成巨大的账板,用粉笔每日更新幽州府库的粮税收支,一笔一划,清晰得能让街口的孩童都看得明白。
夜半三更,几道黑影鬼祟地潜入账巷,将一桶腥臭的黑漆劈头盖脸地泼在了那块“公账所”的牌匾上。
墨字被污,木纹尽毁。
次日清晨,天光刚透进巷弄,第一个发现此景的早点铺老板便怒吼起来。
街坊们闻声而至,对着那块被玷污的牌匾义愤填膺。
然而,未等官府来人,几个识字的账房先生已搬来长梯,一位老者颤巍巍地爬上去,用麻布细细擦拭。
擦不净,便有人取来新布,一位年轻的抄书匠蘸饱了浓墨,对着记忆中的字迹,一笔一画地重新描摹。
不过半个时辰,一块崭新的“公账所”布匾,由百姓亲手制成,高高悬挂在了巷口最醒目的位置,比原来的木匾更加招展。
苏文谦从铺内走出,立于门前。
他看着那块布匾,又看看自发围拢过来的百姓,平静而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条窄巷:“账本不怕火,就怕没人看。”
冯府内,冯敬尧听着心腹的回报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他冷笑一声,意识到这种小打小闹只会助长对方的声望。
他需要更毒的计策。
几日后,一船新到的南粮运抵幽州,负责验收的仓吏收了冯敬尧的重金,在交接的文书上签了字,却暗中命人将数车霉变发黑的陈米混入了新粮之中。
紧接着,城中各大茶寮的说书人嘴里便多了一段新故事,说那新来的南官苏文谦,为了邀功,竟从南方运来了毒粮,要害幽州百姓。
谣言如风,一夜之间传遍全城。
脾气火爆的都尉魏延闻讯大怒,当即就要带兵去查封那些胡说八道的茶寮。
“魏都尉,打嘴仗不如晒账。”柳明霜及时拦住了他,眼神清冽,“嘴长在别人身上,我们堵不住。但米,在我们自己手里。”
当夜,柳明霜亲自带着府衙的十几名账婢,提着灯笼,挨家挨户地走访那些刚刚领取了新粮的家庭。
她们不争辩,不解释,只做三件事:一看,看米缸里的米色;二闻,闻米袋里的气味;三记,用石灰水滴入米中,观察是否变色,将结果一五一十记录在册。
每到一户,她们都请户主在记录旁签名画押,确认无误。
三日之后,幽州府衙外的照壁上,贴出了一本厚厚的《百户领粮实录册》。
册子首页,是柳明霜清秀而决绝的字迹:“幽州城南一百三十七户领粮实录,米质优良,无一发霉。若此册中有一户记录不实,我柳明霜愿当众斩指谢罪!”
百余个鲜红的指印,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了造谣者的脸上。
百姓们从将信将疑,到亲眼看见邻居的名字和手印,心中的疑云顿时烟消云散。
风向的转变,让冯敬尧感到了不安。
但他更大的倚仗,在军中。
张既作为幽州刺史,虽掌军政,却对后勤之事鞭长莫及。
他深夜私召苏文谦至密室,神情凝重:“冯氏在幽州盘根错节,连军中粮饷的采买都有他的影子,层层叠叠,如同一张蛛网。你这般查法,能查清?”
苏文谦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册薄薄的账本,递了过去,封皮上写着《月耗对比表》。
他翻开其中一页,指着一行数字:“将军请看,我军骑兵营,编制三千人,每月上报耗用木炭八千斤。可据我所知,幽州苦寒,马厩却从无生火取暖的记录。”
张既眉头紧锁,这是军中沿袭多年的旧例,从未有人质疑。
苏文谦将一张薄如蝉翼的油纸覆盖在账页上,油纸下,另一层用特殊药水写就的隐形字迹缓缓显现。
那是一幅简易的地图,一条蜿蜒的线从木炭消耗记录旁延伸出去,终点赫然是两个字——阴山。
“阴山?”张既猛然站起,眼中爆出惊人的怒火。
阴山是北疆防线之外,是走私贩和敌国探子的聚集地!第334章 风过账巷[1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