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府之内,炉火舔舐着那枚北辰铁的碎片,将其从幽深的玄黑烧炼成一团不祥的赤红。
贾诩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中明明灭灭,犹如深渊中思索的鬼神。
他并非要销毁这唯一的物证,而是要将其锻造成一柄刺向对手咽喉的利刃。
“文和先生,”一名身形如影的侍从悄然滑入室内,声音嘶哑,“武库那边……失手了。”
贾诩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火炉,仿佛早已料到此节。“人呢?”
“被黄琬之的人扣下了。”
“很好。”贾诩的回答出人意料,他缓缓转过头,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,反而闪烁着一丝近乎愉悦的寒光。
“陈子元以为他抓住了我的尾巴,却不知,他抓住的是一条引火的信蛇。他想要证据,我就给他一个天大的证据。”
他伸出铁钳,夹起那块烧得通红的铁片,刺鼻的铁腥与焦灼气味瞬间弥漫开来。
“去,传我的密令。明日卯时,我要洛阳武一库,火光冲天。”
侍从猛然抬头,眼中满是惊骇:“先生,那可是武库重地!私动武库,形同谋逆……”
“所以才要烧,”贾诩的声音冷酷如冰,“一场‘意外的走水,一场由‘修缮工匠操作不慎引发的灾祸。届时,人证、物证俱在,连那拓印了痕迹的泥板,都会变成他们意图不轨、毁灭罪证的铁证。丞相要的,不是谁对谁错,而是一个平息朝野物议的由头。陈子元送上来的这份‘功劳,太烫手了。”
他将烧红的铁片投入一旁的冷水中,只听“刺啦”一声,蒸腾起一片白雾,浓烈得如同杀机本身。
“去吧。告诉他们,不必留活口,动静越大越好。我要让全洛阳的人都看看,谁才是真正的国之蠹贼。”
影子领命,无声退下,屋内重归死寂,只余下那块在水中迅速冷却的北辰铁,正慢慢恢复其玄黑的本色,却已淬上了洗不掉的杀气。
与此同时,武库深处的空置仓内,气氛凝重如铁。
两名被制住的贾诩暗卫被堵住了嘴,捆得如粽子一般,眼神里满是怨毒与不甘。
李息正仔细检查着缴获的工具,那是一套精巧的撬棍和特制的油布,显然是为悄无声息地转移重物而备。
“黄司记,这二人如何处置?”李息沉声问道,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环首刀上。
黄琬之没有立刻回答。
她正借着微弱的火光,审视着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泥印拓板,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珍宝。
这上面,有北辰铁拖动的划痕,有墙角的硝石粉末残留,更有那通风口处纸灰的微粒——这是通往真相的舆图,也是扳倒贾诩的第一块基石。
“不能杀,也不能关在这里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清脆而果决,“关在这里,一旦贾诩反扑,搜查武库,他们就是我们私设囚牢的罪证。杀了,更是死无对证。”
她转向韩德,这个沉默的守夜人此刻正倚着墙壁,擦拭着那条刚刚勒过人颈的铁链。
他的动作很慢,很稳,像是在抚摸自己失而复得的脊梁。
“韩德,”黄琬之的语气柔和了些,“武库之内,你比我们都熟。可有万全之地,能将他们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,并且藏起来?”
韩德擦拭铁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。
他抬起头,浑浊的从一个逆来顺生的西凉旧卒,到一个决定棋局走向的“夜眼”,身份的转变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,但更多的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看着门的人了。
“武库西侧,有一条前朝留下的泄洪水道,久已废弃。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,“平日里用三尺厚的条石封死,只有在每年夏汛前才会由工部开启清淤。水道的另一头,直通城外洛水支流的淤泥滩。那里人迹罕至,正适合藏人。”
李息眼睛一亮:“此计甚好!”
黄琬之却多问了一句:“开启条石,动静不会小吧?”
“平日里自然会,”韩德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,那是一种属于老兵的狡黠,“但今夜,你们‘修缮武库,敲敲打打,不是再正常不过吗?”
第335章 夜巡相府[1/2页]